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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3/25 17:35:00
彭洋 https://jbk.familydoctor.com.cn/bjbdfyy_ys_12560/

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全球评选经过多月的稿件征集和评选于年9月20日揭晓。


  本次诗歌奖得到了美国《诗东西》诗刊、美国《风》诗刊,中国台湾《两岸诗》诗刊,《幸存者》诗刊、新加坡国际华语诗歌艺术节以及海内外华语诗歌界的广泛支持和热烈响应,收到不同国家、地区的著名诗人和诗坛新秀应征稿件两千余份。


  评委会主任何言宏(中国,著名学者、批评家)及评委会成员耿占春(中国,著名学者、批评家)、陈黎(中国台湾,著名诗人、翻译家)、魏朴PaulManfredi,(美国,著名学者,PacificLutheranUniversity中国研究中心主任)、莫楷CanaanMorse,美国,翻译家,苏珊·桑塔格国际翻译奖获得者,《人民文学》英文版《Pathlight(路灯)》创始人、主编)、刘慧儒(德国,著名学者,德国汉学协会(DVCS)理事)、田原(日本,著名诗人、翻译家)、韩昕余(新加坡,著名诗人、作家)、谷频(兼秘书长),(中国,诗人、《群岛》杂志主编)按评选方案和评奖规则评选出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贡献奖1名,获得者朱涛(中国深圳);探索奖4名,获得者杨小滨(中国台北)、王敖(美国康涅狄格)、蒋浩(中国海口)、陆地(中国上海);发现奖2名,杨碧薇(中国北京)、王彻之(英国伦敦)。


  由于国内疫情因素,本次诗歌奖授奖仪式暂停举办。迷雾重重的年,当整个冬季都暗哑、痛楚、无法呐喊时,诗歌给了我们力量、沉思、醒悟。春天快要来了,我们期望有一束光穿透沉寂的坚冰。


  再次感谢海内外协办单位、诗人们对奖项评选活动的大力支持、响应,感谢评委们的辛勤付出,祝贺获奖的诗人们。诗歌精神永在,我们的探索不会停息。


  
  《群岛》文学杂志社


  
  年12月28日

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贡献奖获得者

朱涛

当代诗人,浙江舟山群岛人。

已出版诗集《站在舌头上》《半轮黄日》《越荒诞越奔跑》《落花纪念碑》《耳语的天空》《朱涛诗歌导读》。年获太平洋国际诗歌节年度诗人奖;年获首届博鳌国际诗歌节年度诗人奖,年获第三届建安文学诗歌奖,年获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贡献奖。香港诗歌节基金会理事。现居深圳。

授奖词


  朱涛的诗歌修辞体现出重构话语经验语境的隐秘意志。在朱涛诗中,作为个体生命“开端”的经验似乎首先指向了肉身和欲望。而在其诗歌修辞方式中,身体及欲望的语言总是与宗教的语言符号纠缠在一起,或许可以说,性欲符号、宗教符号、政治符号之结,构成了朱涛诗歌话语的基础性隐喻结构,这意味着,自然与社会、身体与灵魂、世俗与神圣之间的可交换性。因而对朱涛诗歌来说,修辞并不是对原初经验的一种修饰性表达,诗歌修辞意味着一种新的“语义事件”。


  鉴于朱涛诗歌的实验性、先锋性、未来性,及其诗中呈现的跨越代际的创造力,特授予其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贡献奖。


  ——耿占春

朱涛的诗

美在天空的一次叛乱

美在天空的一次叛乱

使星期三这个日子的异教徒蓄满抑郁

跳下去,摧开血的导火索引爆的深渊

速朽的流星

拯救并且加冕了人世的眼睛

将夜夜堕胎的皇冠盖上了鲜红的印章

毁灭是美的终极权力

提供吸盘但不承担毁灭的号角之罪

生日礼物

孤独

最好的礼物

如果喜欢

今天可以是你的生日

发现这个奇迹

已经整整七年

许可证

没有任何动物打过防疫针

或者宣誓

他们最多给了一枚铜质钮扣

闪着光

精彩的比赛还在后头

到小树林中去

如果坦克履带漂亮

今天我们就玩这个

完成任务后躺下

战争结束

世界保留了洞穴最初的新鲜

历史的替身

历史的众多替身

得宠时都坚信自己是永恒的主人

可以随心所欲践踏祭坛下跪的崇拜者

确实他们整齐划一的命运

焐热了掌声空前团结的乌云

使钟情闪电丹凤眼的鸟儿们

措手不及

有时时间的缪斯也会假寐

杜撰无性繁殖的高潮

让偏爱情欲姿态的赤裸羔羊

唱和天使修辞倒错的诗意

沉默的代价往往是雪崩般的

内讧纠正双目失明手术台上的天空

血酬购买的文明保护费

只能用全额的兽性支付血腥味十足的高利贷

牺牲收获了暗语正确的眼神的放行

赝品认证真迹的古老技艺得以恢复

猫的哭丧更像是心花怒放叫春的咒语

不得不将历史真身草草裹尸

掩埋到人迹罕至的考据学荒野

海的夜宴

海的夜宴

不如说是鱼的盛宴

她们穿上波浪的鳞片

窸窣如蛇之舞女

把羊群的白日梦陡峭出孔雀蓝的深夜

让吐出骨头的嘴自以为叮当作响的漏洞

一直会将垄断的舌头领回去灌溉

壮阔雪藏的虔诚的血腥味

受惠于失踪的船

眼睛的塔顶作业工

排列出秩序井然的鱼刺骨

推迟挖掘朝圣的眼泪

但这并非为吸引猫的大学生

报复幼稚的思考方式

而是祝福前赴后继雕刻成侏儒的英雄

把鸵鸟的脚手架托举到更高的天空上

如伟大的艺术品,一个上帝

展示它的巫术和石榴裙的林荫大道

应急通道

“从下午三点到现在,差不多长了六英尺”。裙子围海造田的速度

让哨兵一眨不眨的探照灯深感羞愧

神在干什么?惊奇的事物

频繁在头顶越狱

竟然逃过了机关枪连绵的淫雨

玩忽职守,轻浮的铁锈红的面包屑

室外运动会改签跳水体验店

阳光最大的股权易主

转移热搜发烧的视线

颠覆行经之年美好期冀

除了保留手脚眼睛的锦衣玉食

其余的,创造标准化的穷乡僻壤

哦,天才少女奇迹的零水花

一不小心吐露出真相

心灵长期在假货市场游荡

以致气球的囚徒遗忘禁令

占据了军用码头幽暗的消防应急通道

忧郁症的例假

那么她产床上其它日子的卵

派送到哪里了呢?

美与暴烈瞬间交媾

结出的怪胎

已无力阻止它升天

虚无是什么品种的鸟

不停地在身体里叽叽喳喳

一会儿饥渴喊“我受够了”

一忽儿又乐此不疲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伦敦留学的小侄子不信邪

得到了资金雄厚的宇宙受训的背书

竟然说我的复辟论是忧郁症的例假

杞人忧天

容易的事禽兽爱做

革命性契约活蹦乱跳的即兴发言

挑战女医生沉疴的诊断

“相思病都喜欢走崎岖不平的神秘之道

抄袭云朵在未来摔成一个雨中的斜影”

课外作业

旧世纪废墟孕育的奇葩

为小学生破坏性的课外作业发条

上足了王冠致幻的燃料

它们数量之巨,犹如乌鸦黑漆漆的天空之路

释放出熔炉刚冶炼的亚当那红色的轮廓

看起来像男人。但仍属于语言的奴隶系统

在蝇索两端胆怯的头等舱中闭环

反复论证已经证明是错误的正确理论

初以为无奈

仅擅长蛆虫之食的技能

复仇哺乳动物血亲伦理的豁口

已经坐实是卓越的飞行大师

钟情线路复杂的大词

在时间洋洋洒洒的流沙里淘金

而押送途中杜绝使用各类阴谋诡计

远处花岗岩别墅立着的旗帜

出手阔绰

断绝与风的任何来往

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获得者

杨小滨


  诗人,艺术家,评论家。耶鲁大学博士,现任中研院文哲所研究员,政治大学教授,《两岸诗》总编辑。曾获《现代诗》第一本诗集奖、纳吉·阿曼文学奖、胡适诗歌奖、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等。著有诗集与论著十余种。近年在两岸各地及北美举办“涂抹与踪迹”、“后废墟主义”等艺术展。

授奖词


  杨小滨的诗通过以修辞化的方式发掘具象与抽象之间的微妙诗意,他的诗歌内部有一个生长机制,在词语的粒子加速器里,诗歌经过想象力的真空管道获得修辞的加速度,它可以指向任何一个和诗歌原初设定无关的东西,但又带着强烈的呼应的张力。他的“女物”系列、“主义”系列、“指南”系列,把戏谑性带到诗歌,使得诗歌的抒情主体自我喜剧化,最大限度地吸纳学院的高蹈和民间的生猛,极具鲜活的原创性。


  鉴于杨小滨在诗歌语言及表现视角方面的实验性,特授予其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


  
  ——何言宏

杨小滨的诗

我们走在女路上

远远跑来一条路,她用阳光

扑倒了我。但我的老年

根本看不上她积雨的锁骨。

被强吻时,我呕出了路的汁液。

春天,路拧干后更加没趣。

一踩秀发,我就跌入蜘蛛地图。

路抱紧我,仿佛我是她的恨;

路抽打我的步伐,像玩泼浪鼓。

她招展的舌为我指方向:

“过了晴天,不再会有江湖。”

我看不见正前方,因为路扭扭

捏捏,好象光明会有剧毒。

但远远地,另一条路在招手:

她的笑容也在另一边,看上去像哭。

反诗:明日日程表

七点:猛然醒来

七点十分:面壁,摸阳光

七点█:偷窥黄金乳⊙⊙

八点:一不小心就

九点一刻:朗讀新聞、路況、緋聞……

九点半:不详(你猜)

十点不到:他们吵架

十点半(暂定):谁妒火中烧?

十点三十五:与宠物狗洽谈

十点三十五分七十七秒:巴格達爆炸

十点三十五分七十七秒零零一:杀█未遂

十一点刚过:焚……

十二点:陪上司午餐,汗

十二点(又):打电话给虞姬

一点:失约三趟

十三点:待查

大约一点半:网聊中遭强暴

二点半:笑歪嘴

三点:回大厅挠痒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忘记了

四点:学一年级英文、学二胡、学三角恋

五点整:(同上)

五点十五:纽扣掉地,没听见

回到四点十六:打哈欠无数~~~~~

五点半:酒后

五点半半半:车祸练习(嘘!)

六点:月上,柳梢,头

六点差五分:唱《月亮代表我的性》

天黑:未开灯

天更黑:泡妞ing

二十点:大吃一惊(或同上)

钟坏: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二十五点:无语!

九十九点五十九分:闲着没事,梦呓……

一个美国学生给回国旅行的中文老师的伊妹儿

您好杨老师:我是刘学生。

我贵姓刘,您送给了我的名子。

您活在中国的十间太九,我们

都很失去您。放家,没有学校了

我的中文不但快快地坏了,

我的体重而且慢慢地大了。您的身体

什么了?天气在北京

怎么办?今天是星期末,

您必须在用朋友玩儿?我猜?

或者,做研究功课,勤勤奋奋?

再次,我们真的失去您了。

我们老老实实希望您来美国回得早。

请让我们认识您的飞翔号码,所以

我们可以去飞机场一起把您捡起来。

雨女连影

雨女连影,窗正息而丝下味淌迷

淌雨连女丝,息味而窗正迷影下

味息而影窗淌迷,雨连正下丝女

窗迷丝下淌影而连雨女,正息味

连迷息而女,雨正丝窗淌下味影

迷息丝淌连下,味影而女雨正窗

影而女丝窗迷正淌,雨息味下连

息而丝淌下影,雨味连女窗正迷

雨连迷而淌女息影,窗味丝正下

下味丝正迷影窗,息女连而淌雨

女息正淌,雨窗迷下连影而丝味

而窗迷雨连正丝下女,息味影淌

连淌下女正丝,味息影而窗迷雨

正淌窗连女,息雨影而迷下味丝

梦境一:她买了一块S牌的手表

她买了一块S牌

的手表。本来就有好几块,

有买的,有送的,

却并不戴在手上,

都搁在床头。出门的时候

手机就成了怀表。

新买的这块表,让她

出奇地热衷。她似乎每天

都享受把表链

套在手臂上的快感。

那条超长的表链,绕

两圈才能把表套在手腕上。

普通的表链,一下

就套上了手腕,

没有多余的戏剧性;

多一次的缠绕,成为

毫无意义的,仅仅诉诸了

操作的感官经验。

如果我没有在这块表的

盒子上看到“反讽”

的商标,也许我不会

对此滔滔不绝。一块

反讽的表?我哑然失笑。

一圈,然后又是(多余的)

一圈。这就像

吃完晚餐后重吃

一次晚餐,或者把

乌黑的头发再染黑一遍。

读报指南

报纸不知怎么放到他面前。

他摸了摸,是凉的。

油墨的气味?好像没有。

他想抓起报纸边缘,有些

粗糙,但不会刮伤手指。

那,捏在中间就好。

本来是余光里的

红白相间的字和图,

缤纷扑来,砸到脸上

催他正视今日世界。

其实,他不敢看新闻,

一直不敢举起报纸。

确诊多少?死了几个?

空气里的病毒将如何

潜入毛孔?春风何时

从韩国吹来时尚病?

一不小心,他的目光

落在第一版。彩图鲜艳

像树上绽放的桃花,

闪得他睁不开眼。

每个字都面带笑容,

咯咯的回声里没有阴影。

“生活像蜜一样甜”

一串冰糖葫芦般的字,

刺进他冻住的胸口。

现在,他体内灌满糖浆,

他想,他今天可以

抱着一团梦午睡。

女坏人之歌

女坏人躺在靴子里潜入河底用发丝勒住水

女坏人飞雨如箭,学习天空的淫荡

女坏人呢喃镜中灰,沿梳子挥过来傲慢

女坏人一转身就烧得通红,为一缕烟胡旋出妖精

女坏人又轰隆隆奔来,唱短歌,喝烂酒

女坏人醉倒在自己的墨迹里扑打月亮

女坏人撕碎鸡毛信,以为可以飘落无限

女坏人伸懒腰,长成藤蔓又坠成满脸花朵

女坏人骑双眼皮而来,俏得减去狰狞还剩狡猾

女坏人用眼泪弹琴,把泛音送给流氓兔

女坏人一含情就烫破嘴唇,面如水色,吐一身梦话

女坏人剪完冬天就这样睡过去,仿佛不认识春天

超级Q版语文:绕口令练习

说是有一种花叫天花,那么

也就是有一种板叫天花板,

或者,有一种脸叫板脸。

假如,把所有的脸加在一起,

能不能拼出瞎了眼的黑板?

说是我黑着脸,也就是

我板着脸。但如果黑离开了板,

黑板又怎能闭着眼,画出天上的花?

只有花脸是用颜料涂出来的?

那个又叫做黑头的,比起

更有板有眼的人来,

根本算不上有头有脸。因为

说是没有任何一种花可以被叫做:

“你的眼早已看花”。

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获得者

王敖


  诗人,评论家。耶鲁大学文学博士,任教于美国维斯里安大学东亚学院。曾获安高诗歌奖,人民文学新人奖,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等奖项。出版诗集《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绝句与传奇诗》等,译有文论集《读诗的艺术》,以及史蒂文斯,奥登,哈特·克兰等人的诗作。

授奖词


  王敖的诗制造了一种语言景观,他以词语各自携带的不同的画面、质感、温度,依靠它们之间的冲撞与摩擦而产生极大的张力;王敖的诗,不在给予我们一个明确的意义指向,更不在某种现实境遇揣度,他把诗引向他自己的另一个隐秘的意愿。一方面,神话直接构成诗的要件,以扩张想象力,缔结时空在意念中新的关联性;另一方面,“我”构成无所不能的化身,物种在诗的布局和语态中获得新的起源性质和时态。他用“喜剧”去反抗神话,达成了“神话跟喜剧的互相说服”。


  鉴于王敖诗歌持续的语言及意义系统的建构,特授予其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


  
  ——何言宏

王敖的诗

绝句

如何装饰一座朽坏的木桥

荧荧的蘑菇有画家的手,教我们的前世按手印

有鼠忧疑着,爱尔兰之泉的绿光

有鱼吹着泡沫,有桥在清晨变成花朵吸住窗

绝句

这是个什么世界,镜中蛆

做出了回答,这是个什么世界

巨兽们无暇欣赏这个问题,只是交颈打嗝

镜中蛆中精英的歌声,汇入了嗝声的洪流

杨失衡的九流转战纪事

尼斯先生月夜与诗仙杨失衡

泛于洛芒湖上,话异征奇之际

有巨足友人名虚,伸长颈发问

传言人世间,为诗者最奇

最痴,最颠沛流离,生而为诗人

自裁亦成诗人,不刻意为真诗人

失心疯反成大诗人,望能申之

杨失衡就是我,原系混沌初开小飞虫

落地成为萨满,大神一跳千万年

杨失衡转世做倡优,滑稽谈笑着彩衣

墓中只留元宝盒,一跃进入中世纪

尼斯先生叹道,果然胜过帝王将相

失衡笑言,也做过帝王习惯性责骂阉人

也征伐异族,也治过一郡,杨失衡就是我

男女僧俗皆可,寒山道上挑过水

巨虚子笑了,也梦过湖上的我?

杨失衡悲不自胜,也做过水手也投过海

也变过鱼食,簌簌然与君舞于儿时

巨虚子悚然,天地初生之飞虫也是蚯蚓?

神秘的杨失衡就是我,蚯蚓之神韵

正在一刀斩断自我,消灭自我完成更新

分出去的那个我,是另一个我

是我的兄弟,是与我同时的一群后代

闻言巨虚子轰然入水,尼斯先生嘿然而退

千万个我一起涌动,在这壮观而无人的夜晚

异代共享坟墓记

究竟做错了什么,要给愚蠢的人陪绑

提出这种问题的人,注定给他们陪葬

在舞台上表演多年,为何在这里跌落

你表演的杂耍,是你多年变换的沉默

嘶嘶声中双蛇的姐妹,爱上的就是我

左眼进去右眼盘出,过鼻腔再进耳朵

山水环抱,聚气藏风,所以后代会好

憋在城里当午餐肉,后代比我们还糟

星落于野,墓草夜燃是我们在庆祝吗

是屠户和操盘手在放礼花,他们赢了

吾神的虫使来访,邀请我们去看神曲

它们随意进出,会带零碎的我们回去

给奥叶杜陶(不是日本人)的慰问信

比肩古人,是考古学家的恶梦

误托知己,混子与闲汉集体的爱好

每个诗人都是一伙诗人,雨月朦胧中

奥叶杜陶的非凡组合,会不会让你困扰

看,他们去热带雨林里提壶浇花

他们奔向冷战与寒战的双重现场

他们在史前时代就给国家民族打杂

他们拦不住,此起彼伏的真理和尚

是谁,把史诗与闹剧关进斗狗的笼子开赛

隐喻的跳蚤和反讽的巨蚊,轮流扮演着龟兔

在竞赛的路上,两面之神成为时代仲裁

四面之神不服,决定把中年的焦虑倾吐

半路遇袭,绑架的现场是村口的戏台

拉开夜幕皮影戏上演,老年杜甫率先跌倒

梆子一响,报幕的系主任笑得像场虫灾

奥登开始祈祷,叶芝继续熬鹰,陶潜习惯性逃跑

幽魂与幽魂钉在镜子里,永远无法出走

他们是自己名字的囚徒,对着历史悲忏

一遍遍搬演对酒,赏月,幻象与离愁

他们不再是碳人,面对纸浆和字节无力自辩

土地怪与地产商合谋,贩卖国际诗歌

愚人想要伟大,急需理解的心情煌煌燃烧

中外掮客彻夜不眠,赶写发言稿赞颂小儿科

掌声的潮水过后,会场上浮起的秃瓢纷纷睡着

陶潜的宿醉,杜甫的自夸,奥登的碎嘴

叶芝的调情,我们被迫替他们检讨,道德的判官

请钟表状的猫头鹰发问,你们究竟犯了什么罪

还在当苦力,你们救赎的是哪个时代的混乱

尔曹身与名俱灭,后代一浪浪前来复仇

拉来扯去永远让诗人作陪,既不松口也不撒手

毕竟,蒲柏带着武器才敢出门,愚蠢之王

找到了土洋结合新的帝国,我们的精神创伤

也包括他们的受难,他们虽然不朽

但不该永远交税,还常年在海淀路上陪酒

慰问他们,给我们自己解一会儿毒

赞美他们,这些历史拣选的小白鼠

绘声祈祷文

告诉我,祈祷时为何听到空腹老枭的笑声

让你销声

昨晚裂开的坟墓,为何有一柄天使色泽的长号

那是你的长嚎

长嚎与枯骨与笑声,为何摩荡在我心间发电

答案来自失传的法典

我乡良知的徭役来自这部法典,还是出于自愿

希望出于自愿

我主有多少化身,是否包括回声和绿袍的鹦鹉

我主不是鹦鹉

我主是大爆炸,还是从渺小到永恒的大跳跃

是我们之间你可以忽略不计的条约

乌云与沙丘的祥瑞与灾变

长途车上我被叫醒,带下去走过一片枯树林

蕨类植物围起的圆形小祭坛上,站着两个人

自称两大帝国的君王,我笑道,乌云安睡国

还是风吹沙丘国,当即被喝止,我继续说话

声音嘶哑如缠乱的磁带,很快我放弃了

跟他们的辩论,什么是永恒的圆,什么

是蝎尾上的议会,什么是让黑白旋转的

天鹅之棋局,什么是喷发预言家的灾变

一个说,两邦相争多年

请先生做一仲裁,看我一举战胜帝乙

一个说,先生是随机选择,八百年来此一次

我心说两位可能不是人类,大概是野狐豚鼠

或山精木魅,他们目光忧郁,俯仰叹息,备述先王事迹

大型爬行动物之尾迹,节杖生花之奇变

祭坛四周,蔓藤为之盘旋伸张

两人各自退后十步,围着我飞跑成烟雾

率先升空的是冬雷和一片笑声

迎击它们的是蝗虫的十字军,灾变的礼花

簌簌落下,这边山崩与地陷,让都市一夕成湖

这边鳄鱼与河马,拖着臣民下水,你用大风拔树

沧海倒灌,退潮后巨像挥舞断手,我用铁水浇田

雨过投蜺,水洼中有娃娃鱼,有持棒狼人的足迹

两位君王用各自的天灾人祸

打击着自己,十分让人疑惑

他们开始下一轮决斗之前

我决定离开,回望他们像两只祥瑞的瓢虫

紧紧抱住对方变成一个球体,他们说

让我们在下一轮歌颂中

同归于尽吧。

螃蟹的牺牲与永劫轮回

坐在码头上,我回忆着刚发生的一切

逃出学校以后,几个人越过居民区

穿过一条秘密的小道,踩过潮湿的

松软如蛋糕的软泥,我们进入一个秘密的军港

我们划了一条无人看管的军用救生船,不慎

遗落了备用桨,在水兵晾衣服的大炮的掩护下

登上舰艇并去了厨房,吃了炸鱼之后

我们成功返回,因为小得像会隐身的矮人

没人发现我们,这时一只螃蟹落在

我的伙伴手里,他以不可想象的残忍

迅速扯下了它的双钳,还有所有的脚

我说你在干什么,他说,送给你一个纪念勋章

我把接近四方形的它,放在口袋里

回家以后,它还活着,眼睛就像玛瑙做的小灯

它说没事小朋友,谢谢你在几十年后还记得我

它说不要难过了,所有勋章里都有伤痕

在绽放,你知道吗,我们见面之前

曾有一个多么动荡的年代,以至于你成长的时候

乐观情绪几乎无法避免,甚至传染了你经常梦到的

陪你长大的猫,以至于你几乎不能理解

你父辈受过的惊吓和打击,现在你明白了

时空缠绕出的怪物不会放过任何人,关于故国的回忆

可用来吓唬半夜哭闹的小孩——你走后不久

成千上万的螃蟹,陷入了海藻灾难性的红潮

海水像喝醉了一样,迷幻的夜光

让我们集体发疯,家乡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屠场

你聪明可爱的章鱼,失去了记忆

去城市下水道里挣扎求生,在那里还保存着

一些可怕传说的原版胶片,关于自相残杀

关于集体互害,关于把一袋袋社会毒素浇筑进

沿街的灯柱与交通岗亭——但我现在很好

我要感谢你在父母熟睡的时候,回到了海边

把我放回水里并给我重生的祝福,让我有机会

变成我物种的预言家,再次讲述未来的神话让螃蟹们

继续生存,我想告诉你不要再迷惑

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们都曾认为自己是

历史的迟到者,迟到之后没来得及看清现实

就被裹入一轮浑浊的波浪,后来我们发现

不是迟到而是来得太早,万古长夜还没开始

我们欣赏了一道乐观的彩虹,很快各种灾难

与个人层面的毁灭,都变成不存在的前历史

愉快的童年记忆,就像我们被钓起以后

模仿鱼类用尾巴拍打地面的响声,人与螃蟹

与行星的寿命,限制了我们

去见证永劫轮回与零的反弹,我们茫茫的

战阵沉落了,又陡然飘升,现在是更微小的元素

组成的提图斯·卢克莱修·卡鲁斯歌舞团

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获得者

蒋浩


  年3月生于重庆潼南。编辑《新诗》丛刊。著有随笔集《恐惧的断片》《似是而非》,诗集《修辞》《缘木求鱼》《游仙诗·自然史》《唯物》。获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现居海南。

授奖词


  蒋浩是当代最钟情于书写海洋的诗人,他书写着海、岛屿,力图打开海的秘密心脏。而蒋浩诗中的海诸如他描述的生活万象,既是可见的事物也是不可见世界的隐喻,在他看来,诗人的天职是“为隐喻而存在,就是为词而发明一个词。如果为句子发明一个句子,那就是诗。”但蒋浩并不是主张语言不及物的文本主义者,他一直在现代社会的历史语境里探索词与物之间可能的关联,在词性与物性的融合或分裂中探索古典传统与现代感性之间的转换方式。


  鉴于蒋浩持续的对诗歌语言现代性的探索,特授予其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


  
  ——耿占春

蒋浩的诗

夏天

1

呃,真热啊!

一碗水,两碗汗。

边走边脱的是木梳子上麻木的智齿,

边走边滴的是肌肉棒子上乱窜的玉米。

这把年纪了,淡定得处处漏风,

又处处谨慎像若无其事。

电扇确实慢一些,风向还单一;

空调又太实在,伤关节,犹及心肺。

吃一枚煮鸡蛋,踏实得心慌。

喝一碗绿豆汤,清凉得心虚。

跃跃欲失的地平线,

从身边挖走了几棵树,

遗留的空地又突然长出吐丝的楼盘。

树叶如同讨巧的开关,

舔一舔,

炎热和清凉怎么一下就变成了炎凉?

2

起旋的空气消耗着建筑的耐心和凝聚力。

雨不一定来,

裹在一堆烂树皮般的层云里,

没被解开。

隔墙爬山虎递来虚拟的笔墨,

濡湿了后背赘疣的假山。

胸前求雨的监视器里,

冷僻字乱蹿,碰到什么都敲一敲拧一拧,

仿佛这院里到处都是松动,到处都是把手?

门开了,

涌进一条失修的街道,

汽车转弯像是扭屁股炒菜。

尾灯如烟头,吮吸过,烫伤过。

尿淋在上面,兹兹的,

又痒又响。鱼在鱼缸里练习顿悟。

雨掺进了水,雨湿了,毛润之。

3

热继续发酵。热闹冷静地晾在一边,

观察着各种嘈杂带来的原声态。

空气混进了怨气戾气腐气,

随便抓一把,都能捏出个草泥马。

眉毛纠结胡子搭起的凉棚下,

清补凉清热下火不补良心,

文昌鸡妙在不生不熟间,

抱罗粉且甜且酸且珍惜,

东山羊皮薄肉嫩无膻有碍跪乳之恩。

外地人撮嘴挖掘本地风味中的人情味,

啤酒掺合海马继续发酵,

苍蝇蚊子老鼠蟑螂继续号称热岛四宝,

继续多过任何。报纸上说,

据不完全统计,从三月到五月,

各省市自治区落马官员中,

本岛以二十四人暂列第一。

4

丢了芝麻捡西瓜吧。

要薄露透,还要剥鳌蟹的玻璃腿。

咬开的巧克力冰淇淋,像火山口,

余温已尽。新涂的口红像余烬,

分享着烧烤炉里的木炭之灼。

鱿鱼卷像没拆的几束信扎,

和秋刀鱼为了一场误解的约会,

彼此都忍出了海味中的腥味。

淋在她们身上的桔子汁,

像丝袜滤过的灯光,

比醋环保,兼有水果的性感。

羊肉串稍微焦了点,

嫩不过包在锡箔里加了萝卜丝的海贝,

乳白的汁液沸腾着,横流着。

那时候我们就这样整夜整夜地烧烤,

为口味而不为成熟。

5

天黑时,憋闷亮起了路灯。

暮气抱团,湿气抱脚,热气抱头。

腰上还剩一个煎熬,

在厨房里翻炒不动产:

火候到了,性价比与性之间,

加点酱油,勾个芡,起锅即成。

没下锅的未必不是老虎菜,

端上桌的未必上得了厅堂。

苦瓜过了保鲜期,甜烂了;

甜瓜过了保值期,酸了;

谁说黄瓜是黄的呢?

嘴杂的说他吃了哑巴亏,

用茶壶煮饺子,等茄子霜腌。

苍蝇没有鼻子,器官在脚上,

像党建在支部上。

所以白天吃苍蝇壮胆,更壮阳。

自家的小盆友爱吃鸡蛋,

每天就去草地捡鸡蛋花。

憋不住尿裤子,光了屁股,

把蛋蛋露在外面,

时不时闲扯下。

昨天他突然就会数到一百多了,

今天又开始读完ABC。

那边时不时传来笑声和水声,

有人滑倒,有人呛水。

圆形泳池像个喜乐吹大的水泡?

从今天起,连续四十五天,

媒体每天公布一个战犯的笔供,

像从墓地里挖出一笔花在前朝的存款,

又去购买各种鞭尸的国库券。

小盆友也爱吃鸡肉,

但他似乎天生就会砸鸡蛋取乐。

7

热了一夜,天亮时突然的凉,

像枚钉子扎进了绵软的身体。

床板被光线捆绑着,

虚浮窗框,歪在一边。

梦里露出的马脚,做了手脚,

下水道改了方便门。

鸟和鱼均被请来参观早餐:

法式牛角包,牛奶,咖啡,野生蜂蜜。

一点水果,用于
  当代诗人,艺术家。有《非语》《时光,一克拉的灰烬》《纯情偶像》《艺术离我们多远》《陆与岛的想入非非》等著作。曾获博鳌国际诗歌节年度诗集奖,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陆与岛视觉与心理分析实验室创始人。现居上海。

授奖词


  作为艺术家、感觉和心理分析实践者,陆地的诗吸取了肯·威尔伯后人本心理学的“整合”理念,她采用冥想和自白体,在梦的荒诞中渗透现实的多个面向。她将城市的喧嚣和疼痛以及被异化的文明及关系消融在自性的发生地,试图使世界安静下来。作为艺术家她对“物”在框架中的视角及其被色彩涵盖的周遭尤为敏感,她的诗从日常情境出发,在平静的叙述中行进到距离那个内核一厘米处转身,嘎然而止。从某种意义上说,陆地的诗是其个体持续的动态的行为艺术。


  鉴于陆地建立在后人本心理框架下的对话体系给诗歌写作带来的更大边界和可能性,特授予其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探索奖。


  
  ——何言宏

陆地的诗

怎样制造一个海的装置

快要靠近海的时候

她反复用蓝色墨水克隆他

笔的残余势力

给了他多种出路和可能性

他不理

最后一次涌动后

他凝固在那里了

暂别山居

黄昏时我下楼

木槿和女贞带着它们的体味

扑过来山体防护墙的幼小爬山虎

如它名字般勇猛精进

阳台前那棵树的根部挂着点滴

清晨把祷告的手按在它最上头的几片叶子

在刚刚过去的躁郁夏天

它们中的一部分牺牲了

一块写着“待补种”的小粉牌宣告

这棵失去呼吸的树不再是什么了

我一个唯心的自白的冥想主义者

近期同时关心了俄乌两岸以及

某世界中心空置的物业

这台风中忧国忧民的小槭树颤抖

笔尖的黑色幽默拥抱了它

我记得过去或叫怀念但并不想重温

连青春都不想

我在雨后的公共庭院打了半套太极

(还有半套因疫情没再学下去)

一种发酵于季节内部的若隐若现的喧嚣

自天空的猩红处弥漫开来

被蒙克赋予专利的呐喊回响于山的另一面

如何藏匿这微弱的身躯是一个问题

需像蚊子一样躲藏是的

今天我看到了要消灭全体蚊子的

某代表的议案我有必要把自己和蚊子

区分开来吗虽然我没有翅膀

这潮水般用米的

1-3月我看展3-7月我陪城市静默

7-9月我在你怀里俯拾自己

这是必要的过渡

克里希那谟堤说

对安静来说空间是必要的

真理那无路可寻的东西存在于冥想

存在于一颗练习的挣扎的静默的心

然而它永远不会真的静下来

一个激进的秋天的自白

下午的阳光温情脉脉

她以原生人的形式在我怀里坐下

研磨一杯羽衣加椰子的饮品

仿佛世界从来如此

哈拉维在说《赛博格宣言》了

酷儿后人类后性别之未来

微型假体荷尔蒙牵云之手

走进大型婚配现场

那个生物黑手党正在触碰原生肉体

并悄悄酝酿一场后院政变

“你必须将你当作一种装配集合体”

它将这一时刻称为有趣的“历史时刻”

TA们与动物及机器缔结了身体联盟

TA们作为共同的亲缘关系拥抱自己的不完全身份

TA们摸不到自己的心脏尾巴牙

那些神经末梢发出滋滋声后

迅速断开了同一感觉系统

“更快、更强、更聪明、更性感、更好”

晚期资本主义超级英雄幻想

正在我身上开出绚烂之花

虽然最矮的那丛高度模仿了蓝花草的谦逊

晚期自由主义万金油推销员将一丝凉意

抹在我的胸口

像是一种例外主义的阅读

眼睛的冰淇淋融化的墨色文字

将我勾勒为一种存在于世的宽容模式

我对哈拉维的作品进行了修复性重温

文本中隐藏的迫害痕迹越来越清晰

极度快乐的技术兔女郎的散漫呓语

继续着它极其不忠的起源

地球上不幸的受苦人

原住民女人贫困女人有色人种女人障碍女人

你们写给幽灵的露骨服药日记

被科学论文致意

接着修改的抵押的转移的下载的强制的交换

的提取的感染的隐藏的否定的背叛的绝情的

树叶

纷纷以变形的腐朽的手段

与夏天做着抄袭历史的告别

一种非同寻常的清澈形成了

某种精神力量占据了山峰的前端地位

所有令人不快的河面消失后

天空变得没有多语症及任何优越感

他修改他的经典作品

我偷窥他的日记:

他写道

我们正面临着一种新的热的

作用于精神的朋克资本主义

在药物色情时代

科学被作为一种身体的非物质装置的临时工

多次往返她的身体

烦极了

它悄悄拨弄了她的忧郁

像随手按下一颗琴键

它将忧郁玩成了百忧解

将男性气质玩成了睾酮

将艾滋玩成了三联疗法

在性别越来越漂离出生性的同时

她越来越对生我的天空无所依恋

一种亲肤的树状的与风的暧昧关系

正在逝去

激素作为一种化学信使站在我的神经末梢

在妇科医生实验室研究人员制药工业监狱和屠宰场之间

我被弄得越来越充满迷人的化学气息

深邃是一种通往天空子宫的幽径

他写道:

每当我给自己注射一剂睾酮

我就同意了一份公约

我杀蓝鲸

我在屠宰场割断公牛的喉咙

我拿走被判处死刑的囚犯的睾丸

我的欲望是由将活细胞转化为资本的

全球渠道供给

这些程序可以使他们过上更宜居的蔚蓝生活

无论如何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幸福的

前秋天和可能幸福的后秋天

亲爱的卡车

亲爱的卡车请继续喧嚣呜笛

把全体清晨的梦快速碾碎

你们的表情是真实而动人的

我尤其喜欢你们横竖站满

荷枪实弹钢管的沉甸甸的样子

喜欢满脸生锈的你

劈头盖脸携带的鲁莽及晨雾之喜

那些脆弱而多事的鸡蛋

不管命运多舛

她们永远都会以为滚动是有趣的

值得反复实践的直至碎裂

尤其当她们枕在你设定的边界

震荡脊椎生痛孕育着彩图

粉色的猪的簇拥

是路的万绿丛中最动人的桃花

花枝乱颤

以大无畏的姿态扭动傲娇赴刑

击败蓝天兴高采烈活在刀光剑影

咔擦咔擦轰隆轰隆犀利充分燃烧

全世界都已起身

此刻小鸟的抒情

全然被一个觉醒的清晨忽略了

此刻唯有你们

初醒而甜蜜的划开温良时间的革命

亲爱的卡车

梦的解析

一场宏大的叙事

被闹钟自作主张划开

他的旅行箱

写着疏淡书法笔迹清雅

可以成晚期风格

他围绕旅行箱摆开的宴席

比任何时候显得独立均衡直率

他闻到了赛博格气息

有第三者在场

他平静接受这第三者对默契的分享

她在两场会议之间

她打破了惯例

她要从包里找到一些东西

她要加入她们的自动组合

三人小组四人小组或五人小组

都是一种同质的普遍假设

还没来得及正确

一场新会议又开始了

她改变主意她继续落座于泥潭

他们称之为湿地

白描终究是无意义的她自言自语

红和几张面孔正在赶来

大批的野鹿正在赶来它们朝着

有前途的方向

闹钟继续用铃声缝补

这主题庞杂的梦

餐桌的鱼可能是昨天的鱼

表现主义的晚餐正在一段一段

被吃掉埃默森说

用刀解剖关键性的字

它会流血鱼骨的阡陌走在

线的否定里

她走在交叉线十字线不同线的邀请

她对自己最大的贡献是区分了

三条线她说在最接近炽热的核心

夏天一下冷了说真的冷了

它们的剩余部分

继续在夜的影子里在

既外在于墙又内在于心的空白里

一条鱼的国民待遇

线索已到达晚点的机场

为配合绿色低碳的停电运动

某博物馆以克制的笔调宣告即日起暂停展览

夏日及充满夏天阴谋的雨迟迟不来

一条鱼出现了

它柔软水灵像活着时那样

它被拎起张嘴插入棉签

完成他们反复练习的2.0版检测

白月光古镇河面的捣衣声等了又等

回不去了

尼采说人是一个浊流

即便苦闷一叫便错鱼不叫

阴性的鱼是一条乖巧洁净安全的好鱼

此刻它正泛着奶油白

在青花瓷盘的微缩河流完成多次翻滚

带出一点点滚烫的未来主义痕迹

必须追忆如水年华

献祭虚弱的夏日盛大帝国赐予自己的

国民待遇。

她故事

她在她的预设中

双手托起熟睡的猫咪

她把它放进故事里

她清晰地抚摩了它的一生

它日常的摇曳不定

它反转

请在一根线上对你自己进行描述

她无法在一根线及桌面描述自己

描述早上的煎蛋是可以的柠檬黄

白色盘子及斑点

事物呈现的关联及短暂合作

重塑的微小毛孔及呼吸紧密结合

结束清场圆的自我修缮的滚动

被凹凸的流水迅速吞没

清风拂面

窗是一种可能产生

另一种可能的方式

不断堆积的风景认出自己

全世界眼睛鼻子嘴巴的枝叶

在风中摆动风是一种有效的过渡

它让每分每秒的呈现都不再是她自己

“请支付你的旧现实

或者请从新现实返回你的旧现实”

修剪师的日常开始了

女贞子在残垣的后现代自语

花期5~7月果期7月至翌年5月雨

她强调这像是每一届早晨的升起

有着某种落下和死亡的意义

它花园

七天后造物结束

他哼小曲返回天空

作为上帝遗落的音符

它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还有比飞更好的一生吗

白色白光青色青光玄色玄光

它在绿房子的花园旋转旋转旋转

颠倒它生涂改它生获得它生

没有国界没有身份没有主义

没有时间没有质量没有痕迹

它一生私人订制的无上羽衣

它盘旋的春夏多汁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无非是有它在绕来绕去”

她边走边给天空发出那封信

“蝴蝶死后会像纸片滴入草尖’

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发现奖获得者

杨碧薇


  云南昭通人。文学博士,北京大学艺术学博士后。学术研究涉及文学、摇滚、民谣、电影、摄影、装置等领域。出版诗集《坐在对面的爱情》,散文集《华服》,学术批评集《碧漪或南红:诗与艺术的互阐》。获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发现奖。

授奖词


  作为文学批评家杨碧薇的写作是多元的,她以一种“无畏的惊艳和特立独行的底气”努力避免同质化的写作,从书写大写的“我”出发实践自己青春与行走的诗歌写作,有时不知不觉显示蒙克笔下“呐喊”的表情。她在诗歌中不厌其烦地写到行走的各种地理及其元素,甚至“虚构彼岸”,“去火星旅行”,这既是一种风格的创造,更是对性情文本的一种阐释。在诗歌中她将个人史与社会学以倾诉的形式呈现,达成了文质与人性的融合,实现了对“自我”的保卫。


  鉴于杨碧薇在诗歌写作中探索自我独特路径的勇气,特授予其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发现奖。


  
  ——何言宏

杨碧薇的诗

在我的童年,

散发木头香的

螺旋秋千上,

一把枪跳出来,毙掉我耳垂的风!

六岁的太阳,

薨于丰乳肥臀的流线。

我站在路口抱着

结婚游戏中玩得脏兮兮的布娃娃,

幻想自己长成葵花少女,

穿棉布裙,

留挂面般的直头发。

重复着母亲们的命运,

在毒药的驯化中长大。

葵花少女被钉在故乡

刀痕乱飞的墙上。

母亲眼角的皱纹教导我:

你应该在裙摆下种植树阴。

可我多么想要一把枪,

将乱糟糟的爬山虎射杀。

我令长辈们伤心:

唱片架里是列侬,

T恤上印着格瓦拉,

我送给林黛玉一件比基尼,

和她一道,直面吉列刀片上的胡茬。

拥有美丽,怎敌拥有武器。

武器,比美丽更遥不可及。

母亲依然在老去,

面对菜篮她在做精确的算计。

但我要获得一把枪,

枪可以侮辱人类的生殖器,

让母亲对铁盾说“不”,

那时她会穿上最美的旗袍,

笑对子弹划过野性的东方。

除了与厨房里的桔子皮一齐风干外,

时间留给女人什么?

而男人们说:

我们有枪。

家庭背景

我的父亲是荒诞的,

他年轻时杀人越货,

晚年一事无成。

我发育后,他看我的眼神,

让我想起他看他

初恋的那个女人。

我的母亲鬓插栀子花,

总是搞不清自己是否穿了衣服

就去逛集市。

如果有人摸她的左乳,

她会把右乳也转过来让他摸。

兄弟姐妹,一个比一个饥饿。

逢年过节,

总在争抢祖宗牌位下

涂满农药的供果。

哥哥加入了军队,

为推翻父亲,

他光荣地战死沙场。

姐姐只爱琴棋书画,

早就跟一名隐士远走高飞。

我弟弟,强奸犯,

后越狱而逃,落草为寇,

买了个三流明星当压寨夫人。

我的妹妹最后死于艾滋,

许多瓢虫妆点她的身体。

只有我善良而卓越。

那天我朝家门口扔了半截红塔山,

他们的一切就这样统统被点燃。

一个人喝酒史

嘿!大师王的《东邪西毒》,也有小滑头的一面

在年,它公然欺骗心怀远方的我:

“酒会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

我用处子的削葱手,把这句逼光闪闪的惘然,抄到

青藤绕指的笔记本儿上

妈妈呀!等我学会了和男人滚床单

才明白酒所能提供的暖,比我曾理解的

塑料吸管、一夜情更为短暂

大多数时候,酒不过是一言不合就

宣布破产的小型商业银行

在逻各斯中心戏剧学院,它熟稔于扮演

负心郎

只要夜风多激灵你几下,它保准放弃温暖的誓言

看透没?这始乱终弃的家伙,维持它能量的小宇宙

不过是粮食和液体

不信?你在醉生梦死间潦倒一回

试试那种寒

其实醉生梦死,又算个毛呀!

醉生梦死不需要酒,只要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把瞎话说明了,再把明说得光芒万丈

酒也要让你三分

但作为一名诗人,我怎甘心放弃真话?

大概出于类似的怜悯,读杜拉斯的第十一年

我才开始体认

她的酗酒是一种美德

我也应该,趁美男子还在为爱痴狂

赶紧跳上他的单车后座

吹着口哨,搂紧他腰,一边掏出小酒瓶,咂摸它两嘴

而现在,不是我在喝酒

是酒在喝走那些包围我的瞎话

是酒在喝出我的空山和我湖中的水仙花

是酒在喝碎我的夜光杯——承让了,五讲四美的国产玻璃

酒,这外表醇香的小匙,发扬无辜无害的绿茶婊精神

使着它遗传的巧劲

一勺勺挖出我心冢里

七零八散的笔画;再一笔一画地拼出

我早不再提及的名字

拼完了,还要用匙柄敲两下

叮叮当,当当当,存心让我疼

酒,这得了便宜也不卖乖的无耻流氓

最可怕的是,还有一点大梦先觉的文化

竟然就喝出我炉火中的往事

弃我而去的故乡呀,亲人呀,失落和快意

喝出我身上

胜过我的那一部分(呵,我的假人儿,比我的真身还性感)

好了,插上红旗

你你你,你,都是酒邦的殖民地

它终将把我喝成寂寞的城

城中春草年年绿,王孙尚未归

再喝出个断壁残垣

这雾霾恣肆的垃圾场!春草不绿就不绿,王孙不归就别归

我他妈火烧平原,快马一鞭

骑得你搓粉抟朱,跪地求饶

——打住,女博士,小乖乖!千万别胡说

什么?你从小就不爱听话?

你看你,不够聪明又不愿精明

倒是敏感有余,自寻刀俎

你看你,丝绒短裙都皱了,身子都直不起来了

还要反抗什么?浑不吝!?

只要小男人们任意一拳

你那糖衣炮弹的女权主义,波涛胸涌的鸿鹄之志

就会青了鼻,肿了脸,你!

别再相信一切。别再信我说的:二锅头苦,梅子酒酸

别信邻桌的陌生男子敬了我一杯酒,叫:“侠女!”

(他真的只为我点了一支烟)

(他的打火机零售价一块钱)

也不要信,我曾写下《一个人喝酒》,把自己交给漫天风雪

酒哎,满身毛病的红尘知己!迟早会阳痿的知心爱人!

明明是,一个酒在喝我

无数个你在喝我。你们天生会施令

要我抱着绝望束手就擒

我哭了吗?没有!我在死的脚下疯狂挣扎!

任何人,别再给我叽歪李白,叽歪愁情与豪情

叽歪日光下并无新事的旧世界

嘘……尖起你的耳朵听

缥缈如你,孤鸿天地间……

然而扯着你的,还有细如秀发的万千具象

它们恪尽职守笼络

你寄存在黄金时代的人格:你终将醒来

成为一个绿色无害的好公民

朱门外,雪花安好,现世白茫茫

感谢东坡: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子由太帅,轮不到你怀;你不过中秋,中秋也不过你

更没有伟大的《水调歌头》让你写

你顶多为饮酒找个不高明的说辞:

某年某月某日,痛饮达旦,大醉,作此篇

兼怀短暂的欢乐

兼怀巷子深处坏掉的一盏灯

兼怀谁,那谁谁

兼怀幼年时让你眼眶一湿的月色

兼怀诗歌??

兼怀逼着你放声大哭,却又不得不

噎在喉头的清醒

盆血

经过那扇木门时我停住脚步

被扫帚、旧沙发和垃圾袋包围的后院中央

一盆血坐在醒目的位置上

像死去的游子重访故乡

门外,水粉摊热气翻天

高原小城的阳光清澈如水晶,把那片红映照得愈加

绚烂又决绝

多年后我在假日的北大校园

蝉鸣似锦,盖过了未名湖畔教养优雅的香草

恍惚间,那盆血已在记忆的地下室升温

挪也挪不走,逃也逃不掉

绷了太久的休止符终于断开

卡在心膜上的鼓槌动弹起来

那时我十五六岁

为抄近路回家,绕进一条小巷

风,吹过为妓女处理麻烦事的黑诊所后墙

墙头的杂草微微摇晃

在整条街衢青灰色的公民中

那盆血是新生的女王

顶着身份不明的冠冕,静候盛大的洗礼

我的心跳被厚重的云层捂着

在成长的前夜,徒然内爆出一声闷雷

暴风雨快来了,我还在找伞

闪电打亮的角落,成人王国漫延着暗血

绣满毒孢的蛇信,娴熟地舔舐他们赤裸的肉体

一个重音正在下落

我不愿再想象女人蔻丹顽艳的手抓裂了褪色的床单,她的指甲里脏污的棉絮幼毳般精细;古战场上骷髅蘸着胭脂在野草的缠绕中你磕我碰,行刑队踏步在她白鸽的胸前高举大丽花吹着军号;每个男人的面孔阳具神态姿势都模糊不清,聚为整一的幽影飘过大西洋飘过她村庄的炊烟在城市的哈哈镜里推杯换盏;远处,汹涌的幽黯的快乐的麻木的消毒水的福尔马林的,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捶打着灰尘的鼓面,奏出高昂的葬歌

我不愿再想象银色长钳用专业的冷静直捅她伤痕斑驳的洞穴,老医生失聪的茧耳将她陡峭的颤音自动屏蔽;金属钳片贴上皮肤,冒出滋滋的寒气,胡豆粒大小的肉钉如被针挑起的蛹虫凛然缩紧;肉里的神经末梢像滑丝的渔网一根根崩裂,长钳锋利的横截面准确地刮着茜纱织成的薄壁。没什么可害怕的,女人们总在死去活来但并不会轻易死去老医生说;没什么可仇恨的,吞下欢愉并承担荒芜是你基本的罪与赎,圣母玛利亚说

我不愿再想象被母亲判了死刑的弃婴还在血泊中大口喘气,挣扎着未成形的小胳膊细腿要挤往促狭的人间路;他感到浑身在被银钳撕碎他的脚趾飞了出来堵住他的扁桃体,子宫里最后的暖流用窒息的手法塞紧他的鼻孔;在摇晃的人世把他撞击得失去信念之前,他所有的内脏绞成一把生锈的鱼钩在腹腔里自相残杀;最后他看见逃亡的父亲从废墟中转身,他们拥抱,形神一致,在天堂的腐朽在光明的欺诈中,虚无让一切归零

一个重音正在……

世界静止

晚钟,这支磨得过尖的发簪斜刺过薄暮

秋天快来了

一首诗歌上班了

又是美好的一天

6:30,一首诗歌起床了

尿尿,洗漱,擦防辐射隔离霜

喝滤挂咖啡,吃胡萝卜吐司

出门时,顺手把外卖快餐盒扔进楼下垃圾桶

7:00,地铁里的通勤大潮

像龙卷风后的鱼群,狼藉中不失白领的体面

其中一位背靠扶杆

每到一站,眼珠就在闭着的眼皮下骨碌一转

人们都在低头玩手机

没有人注意到,一首诗歌挤在他们中间

她也正把
  年5月出生。诗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牛津大学文学博士。曾获得年第五届北京诗歌节年度青年诗人奖,年第一届新诗学奖,年第一届快速眼动诗歌奖,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发现奖等。作品见于多家当代杂志,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文。著有《诗十九首19POEMS》(纽约,),《狮子岩》(海南,,新诗《丛刊》第23辑)。

授奖词


  王彻之的诗呈现出宽广的人文思想视野和生存空间的狭窄感构成的紧张,他的诗为我们理解一种独特的社会-历史性的心理结构提供了可以感知的情绪氛围。在狂怒的灵感和惰性制度之间,诗人将敏感修辞转换为经济学隐喻,当王彻之用经济学修辞去描述生命和情感体验的时刻,他为生活世界找到了一种新的表述方式,也揭示了经验世界的贬值。当非诗的经验或事实领域向诗的修辞结构转换的时候,王彻之的写作在语义资源的稀缺中促成了一种新的诗歌想象力。


  鉴于王彻之在将非诗经验向诗的修辞结构转换中的开拓性实践,特授予其首届群岛·华语先锋诗歌奖发现奖。


  
  ——耿占春

王彻之的诗

日记本

由于缺乏记忆,这些日子

就像螺丝钉因为年久失修脱落,

并等待适合它们的螺母。

直到它们组装的巨大机器散架了,

操纵杆被瞎子和聋子把握。

我翻开日记本如同走进一间

丢失的东西比保存的更重要的仓库,

没有事物为自己感到难过。

扳手满地都是,却无法令时间转动,

而空间貌似也因为对天气

和星期的枯燥陈列变得乏味了,

所以才允许这么多舶来品

以几乎相同的表情慰问本地灰尘。

仿佛后者并不是为了给生活的

本来面目蒙上阴影而存在,

而是生活本身,通过其漂浮不定

获得了所依附的物体的形状,

并且和成为粉末前的那个不一样。

只在有限的范围中生效,梦

还是像医用酒精那样挥发了,

多少有点刺鼻,但是挺管用,

以至于是谁发明的不重要。

甚至连说明书都不知道

自己的意图,被随意揉成团,

扔到打开箱子的身体中,

通过假装对过去的事情

不动声色,以模仿一个大脑。

一位女士的画像

眼镜薄如簧片,眼球滴溜转

仿佛能发出乐音,在她的瞳孔后面,

一个身穿燕尾服的业余的灵魂

在她大脑的剧场里跑调了。

理性指挥失误,感觉没配合,

尽管排练了很长时间。

从出生到现在,乐谱早已丢失。

爱是它们第一次演出,

但演得一塌糊涂。接着,

青春的赞助商从她的身体中撤资,

以至于年华的股市崩溃了。

她是父母的纽约,丈夫的伦敦,

曾经是情人们的巴黎,

现在只是自我的郊区。

所有列车都不再经过这里,

智慧如同废弃的车站,

很久没有使用,建造它的花费

现在看来都打水漂了。

诗是她的筹码,可直到最近

都没人告诉她赌错了,

那点才华赔得分文不剩,

像头发日渐稀疏,像外地客人

光顾的次数越来越少。

命运是她的理发师,也是我的,

很善于误会我们的意思,

并且把白布盖到我们的身体上。

有一天也会盖到我们头上。

穿过黑水镇

就让火车沿我们约定的

不断加长的公里飞驰,

穿过黑水镇,和那永不到来的

流星,让我们一去不返

如难解的问题,超越风

从对一棵树的朴素感情中

爆发的悲哀,而相似的

来自帕丁顿车站,那个卧轨者的

决心,当他合上书,关掉

夏天的皂荚树吊灯,

就让蝙蝠打开夜色可乐罐。

就让火车继续飞驰。保质期

如彗星般到来,似乎很遥远,

可新闻说,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

它在我们来之前就埋伏好了,

犹如海面的浮标。另外某些时候,

你总能看见变局扭转着舵,

铁轨接踵而至,给飞散的海浪上枷,

尽管当事人并不同意,可能如评论者

所说,历史对变化的记录

比历史书更恍惚不定,

虽然雨一度安静得像它从未

下落,如风铃巧妙地

取悦着风以使它附着其中。

就让火车穿过这些一小撮云影

就能迷惑的城市,这些站台

上一次像潮水般涌来的时候,

你睡在哪儿?当浪花准备

和长有旗杆般双脚的白鹭竞赛,

报站员,脸疲惫如同一个破音,

而灵魂迫不及待地

掩饰,趁律令还未失效,

徒劳指挥着这场雨。

那尼龙的,地平线般

绵延不绝的音调,有的时候

这几乎让夜色不再甜蜜,

或者说,让你的大脑海水失去

褶皱如熨平床单。就让火车

把这儿当做它的终点,我猜你知道

问题的答案,于是给这场雨

涂满狂乱的符号。我已不能要求更多。

疫时·其六

忘记这时节,当雨来临,

等雷和乌云的心灵之战结束后落下,

密集如同这个月房屋账单的价格

对着窗猛敲;忘记混凝土面无表情,

但犹如冰冷的感情不致分离肢解,

因为更沉重的日子像钢筋穿梭其中,

并凭思想粉饰的苍白,让它看上去焕然一新;

忘记我们如此遥远,像吉他的两根弦无法

交互,但经常一起拨响;忘记笔帽

和它套住的灵感,后者像驽马一样发狂

在本世纪的四轮马车前跺脚;忘记你的国家

坏蛋喜欢读诗,傻瓜喜欢读散文,

因此大多数人既不坏又不聪明;

忘记预言得到验证的部分,以及歇后语的后半句,

它们并不比另一半更接近真理

至少在目的层面;忘记你的猫不在乎你;

忘记数学无法理解的事物,

就像忘记数学必然能理解的事物;

忘记哀悼者永远少于旁观者,

虽然这样更好;忘记生命结束了,

但正在试图成为另外的东西,

而它们好像从来没有做到过。

悼W.H.奥登

头脑的统治崩溃

像厄尔巴岛的火山灰,

双眼的铁幕拉下,目光

也随之败退。在九月,

穿过维也纳舌头的晚风

不再与教堂的钟声押韵,

街道焚毁杉树的选票;

灵魂宣布,他身体的计划破产了,

而他牙齿的各个时代

根基都已经动摇。无人叛变,

更没有抗议,他死去

在关于他的死的意识里。

而那意识已经过期,

它签署的文件被另一个他撕碎,

尽管他们彼此熟悉,

如同拉琴者和琴弦,

但现在他的精神静静地躺在

他对象喷泉的殆尽中,

如此完善,恰似一个谐音。

他就像方济会的管风琴无人弹奏。

魔鬼

在我们身边,魔鬼有它明确的对象,

不会在达官贵人的客厅里

对出自拙劣画匠之手的肖像

有片刻停留。也不会轻率地

觊觎穷人贪婪的意念,

跟随他们回家,但沉默不语,

用掰开一块钱的力量

把一张脸掰成喜悦和悲伤的两半;

孩子像胶水一样黏合它们,

但不经常。

在我们身边,魔鬼有它

充分的理由成为可能发生的

任何事情的原由,

但是此外有很多的事情

没有原因。如同训练草地上,

网球就像老去的人的

愿望挨个落空。而在网的那边,

是多年以前的另一个人,

他的人生像推车装满了网球;

那些最早放进去的

直到最后才会取出来。

在我们身边,魔鬼也会需要

我们的帮助来获得如何

毁灭这个世界的知识,

于是到岁数了我们就结婚,

爱一个人的同时会爱很多人,

但爱一种真理就不会再爱其它真理;

魔鬼没有护照,没法用两种语言

进行表面的友好交谈,

和背地里的闲言碎语;

没有信用卡证明自己可信,

如同没有魔鬼卡证明自己才是魔鬼。

有时我们也需要魔鬼帮忙

来犯下该犯的错误,每犯一次,

就是把自己切下一小块,

好让剩下的部分看起来

像是某种全新的东西。

思念

这些天雨大得仿佛

能将日子的牢笼冲毁。

思念像马戏团的野兽退场,

踮脚穿过它尖酸而不熟悉的客厅。

出于对暖气的苍白脸色以及

其合乎礼仪地放弃热情的尊重,

冬天即将过去,但电灯泡的喷嚏

几乎再次让周围的事物变暗。

在比你更好理解的事实中,车站

如一片雪花一样站立,在两座小山间

把车窗的风度,洒在河流纵横的,

标记马场与积雨云灰色心碎的地图册上。

那些母马低着头,凭记忆的雷声打起响鼻。

两个月以来,遗忘朝这片土地逼近,

就像一个标注事宜的日期,

带着考古学家的谨慎,把过去分存在小方格里。

在对卧室被阴冷天气吞没的灰墙,

以及其白如海浪的窗帘杆

索取你似乎颠扑不破的知识后,

过堂风站在门口,如同理直气壮的

房东声称,我们准备好失去的

比已经失去的更多,像水电费账单。

和圆珠笔滔滔不绝的弹簧类似,

窗外的雨下了很久,但是仍无法

与它承认爱过的事物押韵,它说过的话

如幽灵掀翻脚下的泥块,让蚂蚁暴动,

让薄荷草衰败的气味清洗你周身,但并不认同。

克里特岛

没有来由,并且不怜悯

那些在阳光下发烧的苦楝树,

在巴洛斯海滩,狂热的,带着船夫

琵琶虾色汗渍和黑橄榄气味的风,

给每一根发疟子的叶管注满鸟鸣。

我们沿海滨散步,听见外来口音的瘟疫

在这座城市蔓延,流在它打火石般挺立的钟楼,

方格布旅馆,以及黏腻如糖的防波堤上,

并打湿薄如木浆烟纸的鸢尾丛,它们身后

独木舟漂在水面像一截烟头。

其间泛滓的火星,犹如公牛的后裔,

而闪光的,牡蛎壳似的石子,

把对知识的恐惧藏在灰鹭的弯刀中,

眼看它们磨成细沙,并逐渐散去。

这些爱是你渴望的,现在已不可实现。

尽管它们来自不同国度,在脚下

嘎吱如冰雹,把感觉的风险轮胎般绷紧。

在克里特岛,大巴的声调

海浪般在我们耳底轻声呵斥,

而你阴沉的脸色正碾过这些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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